陇东报社出版 国内统一刊号:CN62-0013 代号:53-27






胶泥之变

□ 刘志洲

黄土大塬上,可能缺水,但从来不缺黄土;有水的地方,从来不缺胶泥。黄土,如果不是经过先辈们的思考和勤劳的双手,也许一辈子只是普通的泥土,只不过随着千年的风沙、地壳的运动和历史的变迁,或者成为生长庄稼的土地,或者在沟塬峁墚间被掩埋起来,又或者不断被风推动换了位置而已。

一片黄土,正是有人类居住生活而留下白灰层、灰坑、墓葬等痕迹,留下陶罐、陶水管等器物,再经过时间的考验,才变成遗址。位于镇原县庙渠镇四合村老虎咀组半山上的遗址,先后出土陶水管37节,红陶罐100多件,还有石斧、石刀等农业生产工具。遗址中发现的墓葬为土坑竖穴墓,随葬品为泥质篮纹红陶罐或泥质划纹单耳红陶罐,并有大量陶片散于地表。

老虎咀遗址上残留的陶片俯首皆是,其神秘面纱吸引着一批又一批考古工作者,他们来了又走了,但他们的功夫终于没有白费。让人们震惊的是,在这样一个极其平常的地方,却出土了国家一级文物——37节篮纹红陶水管,它们距今约有4900年历史,是目前我国发现最早的排水设施,比古罗马人架设高空引水渠道还要早2000多年。这些陶水管为夹砂红陶,比较结实,泥条盘筑痕迹明显,外饰篮纹及附加堆纹,每节长均为45至62厘米,管子两头接口,一大一小,大端为母口,小端为子口,母口可与另一节水管的子口相连接,然后依次套接,直至达到所需要的长度,这种子母口的拼接工艺至今仍被人们所沿用。

《诗经·绵》中有:“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有人猜测,老虎咀这个地方应该叫“老湖咀”,因为这符合人类依水而生、临沟挖洞居住的特点,只是“老湖咀”这个名字因口口相传而被误传为“老虎咀”,但也有可能叫“老虎嘴”也未可知?就像叫“凤凰台、卧虎岭、野鸡峁、乏牛坡、兔儿墚、龙爪坡、石羊坳、饮马泉”等地名一样。

与老虎咀及周围的群山近距离约会,感受吹了几千年的山风,俯视那条曾经流水潺潺的大沟,和眼前的陶罐、陶片和遗址周围那些裸露的窑场来一场对话,祖先们烧窑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多少个风和日丽的晴天,窑匠们用自己烧制的陶罐,从沟底一趟又一趟运回烧制陶器的原料——红土,红土被地质学家称为“第四纪红土”,采集到手后,在地上晾晒,将夹杂在里面或大或小的硬土块拣出来,再捣成粉末状,见水即成粘性极强的红胶泥。

经过揉泥、醒泥、做坯之后,窑洞前堆积的红胶泥在一点点变少,各种不同形状的盆盆罐罐,甚至陶水管在不断增多,再进行装窑、烧窑等工序,最后成为可用的生活器具和引水设施。那些烧制器物的工匠,都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但他们的聪明才智和烧制的手艺却一点都不亚于现代人。日月星辰,天上的飞鸟,地上的虫鱼、动物等等,只要被看见,都会栩栩如生地出现在陶器上。工匠们对一个陶器倾注的心血不言而喻,因为,这些陶器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他们还要和其他人交换粮食或生活器具。

也许,先辈们曾经尝试过用红胶泥造出其他物品,譬如泥凳子、泥桌子,只是它们摆在室外见不得风雨,放在室内又不耐用;加工成更能装饰环境的其他陶器摆件,只因售出太少而只好作罢。最终,他们又回过头来一门心思地捏比较实用的陶罐、陶水管等器物。

“红胶泥润如玉,填缝防渗摔泥炮。”红胶泥从来都是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一种资源,盘土炕时用来密封会出烟的缝隙、钉窖时拍打在窖底部可防渗漏、涂抹在墙面上光滑防雨……就连小时候的我们,也常常在放学后偷偷跑到沟底,在泉水旁玩一种叫做“摔泥炮”的游戏。泥炮就是找粘性很高的红土制作的。摔在光滑平坦的石头或地面上,碗底会炸出几个洞。

曾经看到过一首诗《田野的陶罐》:“泥土有记忆,一只陶罐有时间∕肥沃的田野有深秋颜色∕陶罐上,鸟在飞翔∕颜色不浓不淡∕陶罐上,雨水透明,颜色抽象……”陶罐、陶水管,都是从泥土中诞生的文化符号,埋藏着先辈们鲜活的生命记忆。如果没有泥土,就没有油画一样色彩分明的村庄,就没有人类文明灿烂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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