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报社出版 国内统一刊号:CN62-0013 代号:53-27






近处的远方

□ 付兴奎

年还没有过完,有人就嚷叫着找个清静的地方去“野”一下,顺便也刮刮肠子上的肥油。上山下洼,爬沟遛渠,出点汗,活动活动筋骨,接点地气,无奈气温太低,雪没有融化,山坡坡沟畔畔上暂时还走不住人。实在不行,就近找个塌窑烂庄子,架一堆浪浪火,烧玉米、烤洋芋、烫黄酒也不是不可以。

咱帐篷里有的是炉子,炖鸡熬汤,烤肠烫菜,聊天掼蛋,喝酒品茶,全都是现成的。走不出楼房的包围,摆脱不了机器的声音再好也是白搭。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真正要去,咱就去一个跟你当下的生活环境不一样的地方。我看你这是心“野”了,这么大的地盘,想“野”还不容易。有提议的,肯定有附和的,三吆喝两撺掇,几个人就“野”去了。

平日里忙得头不着天脚不着地,出门才发现世界远不是我们想象的样子。铺天盖地的积雪就像一张硕大的包装纸,抛开村庄的形状不说,连大塬的属性都改变了。旧庄基、老房子、撂荒地、简易房、帐篷、机械设备、广告牌全都隐没在无边无际的白色里。就连平日里灰头土脸的庄稼汉,脸上也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喜气。

也许有人会说,再不“妖精”了,没花没草,没鱼没水,我就不信冰天雪地有啥可“野”的。你想知道梨子的味道,你就得亲口尝一尝才好。老徐奋力地从枣枝上往下摇酸枣,回过头对我说,世界上所有的无趣其实都是因为我们不会玩才导致的。就像眼前这几枚酸枣和没有枯死的野山菊,只要加点老普洱、陈皮、桑葚和野枸杞,用脚底下这片纯净的积雪一熬,味道绝对没得挑。

在乡下,我们习惯把常年不着家的人称为“野仙”,这类人大抵都不甘心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心灵也鲜有归属感。而我所说的“野仙”其实是在旅游、考古、摄影、休闲、养生方面很有想法和路子的人。比如老徐和他的考古圈子,平日里没有事干,专往有古迹和历史文化的地方跑,黄帝陵、周祖陵、南佐遗址、石家古墓,还有出土黄河象化石的板桥、出土第一块旧石器的赵家岔、走过丝绸之路马队的石道坡、两千多年前的高速公路秦直道。那些嵌在土里的陶片、刻在石头的壁画、已经生锈的铠甲和箭镞、遗落在民间的收藏、屹立在宗庙里的神像,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那些东西好像是特为他们准备的,每次出去,老徐总能发现一些让大家羡慕的古玩。“野”的时间一长,搞专业的人更加专业,不专业的人开始和专业沾上了边。这种“野”,其实是一种有学术价值和审美取向的探索,其意义一点也不次于学术意义上的考古。

西峰区显胜乡的黑老锅景区,有一条隐在地下的暗流河,冬天气温低的时候,河床两面会出现不同造型的冰挂,结果让喜欢摄影的李总编他们发现了。照片发到网上之后,很快就引起了网友的注意,每到冬天,来黑老锅结伴旅游的人络绎不绝。陇东很多景点不为外人所知,熟悉情况的农民又疏于表达,无法及时向外推介,结果贻误了很多商机。庆城县桐川镇的黑河大峡谷、彭阳县的茹河瀑布,都是摄影爱好者最先发现的。

还有一部分人,既不是为了探险和考古,也不是为了摄影,纯粹是从城里跑出来散心的。喜欢这种“野”的人都三五成群,随物赋形,因地制宜。一座山是翻,好多座山也是翻。山不在高,能出汗就行。一个庙是看,三座五座也是看,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摸门道,时间一长,我们对当地的宗庙文化也能说出个七七八八。遇到心仪的老物件,不管是否有价值,先捞到自己手里再说。啥都捞不着,掐一把香椿,拾半袋野菜,也算是收获,这一切本来就没有在出行的计划之中。

我有几个在一起厮混了多年的同学,因为爱好相同,又都喜欢在城周围撒野,平常喜欢结伴出游。几个老汉不慕名山大川,不爱考古探险,就喜欢爬沟遛渠,拈花惹草。杨总喜欢特立独行,爬山比人高,下沟比人深。好好的路不走,燕子李三一样专挑窄梁梁和深沟沟钻。有好几次,我们喊他却不被理会,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不测。老棍其实一点都不老,登山爬坡,一点不输小伙子。除了郊游和写文章,喜欢收藏棍棒,花梨木、鸡翅木、降龙木、酸枣木、紫檀木、水曲柳,名堂就多得很。只要是去周边“野”,老棍肯定会带上自己最得意的拐杖,如果心情好,还会为我们准备一些价值不菲的野餐。

李哥大多数时候客串的是司机的角色,他走路不像杨总那么着急,也不像我和老棍一样慢。他的车上总放着一把铁棒,防滑、防狗,还有其他随时出现的意外。去年八月,在朋友家的院子里打核桃吃,结果,惹得邻家的狗挣脱铁链扑过来,多亏了打核桃用的长杆子。

天宇是一个热情洋溢的诗人,平常喜欢在马路上遛弯。前几年,一到周末就约我去小崆峒。从箭杆岭下去,东里村上来,再沿着世纪大道走回来,也就二十公里的脚程。槐花,狼牙花,淤地坝,小游艇,一路走,一路玩,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有一年冬天,他打电话给我,说是去小崆峒看雪。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窄梁梁上,我们彼此拍了很多有意思的照片。但不得不说,那天的行为还是有点冲动,因为沟梁的两边都是悬崖。天宇说,小崆峒对面的东里村,是一个非常值得玩味的地方。寻找东里有可能成为他的某一本书的书名,或者一首意识流色彩非常突出的长诗。

这些年,我跟着各路“野仙”,差不多走遍了城区周围所有的村庄。从西边的南小河沟到镇原的太阳池,从南边的西沟到泾川的牛角沟,从东边的清水沟到宁县的砚瓦川,从北边的邵家寺、彭阳古城一直到高楼的席芨沟。至于华池的大顺城,环县的半个城,镇原的殷家城,宁县的罗山府,正宁的罗川古城,合水的瓦岗川,大都是我们自发去的,有些甚至去过不止七八次。但只要有人一招呼,心里就热火得不要不要的。

这些分布在近处的景观,是历史积淀的,也是我们给喊叫的。就像我们从小吃到现在的家常饭,顿顿吃,天天“野”,都不觉得倒胃口。老话说,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家的草窝。天天嚷着出去看风景,最有意思的风景其实就在我们的脚下。

趁着草还没有绿,花还没有开,大家不妨迈开腿出去“野”一下,精神和兴趣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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