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兴奎

退休后的第一个春天，跟着朋友一起去南方旅居养生。南方山清水润，负氧离子多，人在这儿觉睡得踏实，饭也吃得可口，一天三顿，变着花样吃。象棋、扑克、麻将，喜欢啥玩啥。晚上，散步、喝茶、看电影，这样的日子肯定舒坦。但时间一长，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想来想去，原来是把一样东西给落下了。

平日里出差，除了准备文件、衣服和洗漱用具，还要在包里装上一两本书。为的是闲下来有个伴儿，或者说，孤独的时候精神上有个寄托。同事见我读得投入，问下一次一起出差的时候，能不能也帮他带一本书。我一听高兴极了，两个人看书，正好是个伴儿。

小时候，因为分不清主次，自己曾走过弯路，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有些后悔。考上高中之后，同学们一门心思考大学跳龙门，自己却在无形中喜欢上了文学，特别是杂志上刊登的那些伤痕文学，一读起来就没有个完。说实在话，那时候，我对卢新华的《伤痕》、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莫应丰的《将军吟》、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和张贤亮的《绿化树》的了解比课本上的文学常识还要全面。为此，学校的教导主任在大会上还专门点过我的名。

上了中文系之后，繁重的课程安排再也不允许你想读什么就读什么，为了奖学金和尽早参加工作，我读完了几乎所有中文系学生必读的书目。当然，这些书都是在课堂之外挤出时间阅读的。有一年，我搬房子的时候，翻出上学时候记的笔记，其中好多内容都与课堂上老师讲解的内容没有多大关系。一本《自白派诗选》，一本泰戈尔的《飞鸟集》，一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还有舒婷和顾城的《双桅船》。这些书对我后来文学创作的影响比中外文学指定的篇目还要大。

上班的时候不看闲书，下班的时候不谈工作，是我给自己立的规矩。其实，这个原则也就是说说而已。下了班，有人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找你，你肯定不能推脱。再者说，干完手头的工作，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书有什么不好。

从前，在乡下教书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结合课文的延展式阅读。讲《范进中举》时读《儒林外史》，学《套中人》时读《小公务员的死》。那段时间，我最喜欢的作家和作品都在课本里出现过。孔子、庄子、韩非子、曹雪芹、罗贯中、吴承恩、鲁迅、郭沫若、巴金、茅盾等，能拿到手的书大多数都读过了。在课堂上，时不时背段大部头里的文字显摆一下，这样一来，班上的同学都被我吸成了铁粉。

出于写作的需要，我的阅读重点开始向文学书籍倾斜。小说上的卡夫卡、马尔克斯、福克纳、昆德拉，诗歌方面的雪莱、拜伦、惠特曼、博尔赫斯、庞德。时间一长，便在写作中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每次动笔之前，首先从他们的角度来考虑文章应该怎么写。时间一长，文字里渐渐有了不同一般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坐在一起谈论文学的人越来越少，能把读书当作业余爱好坚持的人更少。一位对我文学启蒙产生过影响的老同学感慨地告诉我，自己不读书已经有很多年了，不是因为工作有多忙碌，也不是生活有多紧张，就是觉得安不下心来。我笑着说，哪能呢，只要想读，就一定能安下心来的。之前，很多人的阅读是奔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去的，比如升学、就业、考研等。时间一长，读书便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水果和蔬菜一样必不可少，每天不读点书，就觉得心慌。

有一年，去宁县和盛拜访文友，他说他最大的烦恼就是不被周围的人所理解，他们把自己花血本买来的书叫闲物，把写诗叫胡折腾。别人不理解倒也罢了，更让他失望的是自己的家人。在他们看来，凡是没有收益的劳动都是无效劳动。可对他本人来说，如果你们不让我读书和写作，那我的心情比没有钱花和身体不健康还要难受。

平常，大家总习惯把爱读书的人称作书呆子。这样的人在单位一般都不大会看眼色，并且遇到事情喜欢较真，所以普遍混得不咋样。有一年，单位给一个岗位上选拔人，自己在竞争中意外落选。事后，有人可惜地对我说：“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就是平常有点‘那个’”。我听了之后，有些哭笑不得。我心想，不就是读读写写吗，怎么就“那个”了。如果读书真的是一个人的缺点，那这个缺点有些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有。

我喜欢读书，不是说爱读书的人就有多好，工作和生活中没有不足，而是在同等条件下，读书确实是一种不断陶冶自我的生活方式。如果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难，亲戚朋友们解决不了，书本可能会帮助到你；在现实中找不到意气相投的知音，书本也能成为和你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个人的爱好是有限的，喜欢读书的人，在别的方面的兴趣肯定就会减弱。一本几十元钱的书，可以使你愉悦很长一段时间。某些书本里面传达出来的智慧，可能会让你终身受益。

书瘾，是长期阅读形成的一种良好习惯。一年半年不读书，你可能看不出来差别，但一辈子不读书，那差别就大了。有人掰着指头数，自己有哪些地方还没有去过。其实，数过又能怎么样，一个人的生命太有限了，即使你坐着飞机火车跑，也不能穷尽所有的地方。但书就不一样了，脚步不能抵达的地方，文字会帮你抵达，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书本会帮你看到。

读书是一种瘾，染上它，会让你受用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