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报社出版 国内统一刊号:CN62-0013 代号:53-27






一书一世界

尚宗汉

我时常在晨光熹微或夜色深沉之时,枕边摊开一本书,手指轻轻抚过纸页,便恍若回到了那个看小人书的年代。那些泛黄的记忆,如同初恋般纯净而美好,每每想起,心头便涌起一阵暖意。

记得初次邂逅小人书,是在一个教书的远房爷爷家。那年我不过四五岁,在他家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小人书。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卷曲,但那些舞枪弄棒的人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场景,却让我看得入了迷。临走时,我眼巴巴地望着那本书,爷爷笑着将它塞进我手中。后来才知道,那竟是《水浒传》的连环画。不识字的我,只能通过图画想象那些英雄好汉的故事,却也因此种下了对书籍最初的痴迷。

冬天的夜晚,父亲的饲养室成了我的乐园。一盏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父亲披着旧棉衣,抽着旱烟,半倚在土炕边上。牛圈里的粪草味与旱烟味交织在一起,却丝毫不减我阅读的兴致。我趴在热炕上,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页页翻看《小英雄雨来》。读到描写还乡河畔芦苇如雪的段落时,那些文字仿佛有了魔力,将我的魂儿都勾了去。“远远望去,碧绿的芦苇上像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风一吹,鹅毛般的芦苇就飘飘悠悠地飞起来”,这画面至今仍鲜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读到雨来上夜校,跟着女老师念:“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爱自己的祖国”时,我竟不自觉地挥舞着小拳头跟着念起来,差点打翻了煤油灯,惊得父亲咬着烟锅愣愣地看着我。而当雨来为掩护李大叔被鬼子抓住,宁死不屈时,我的泪水便止不住地滴落在书页上,洇湿了那些英雄的画面。

每年春节,是我搜罗小人书的黄金时节。正月初二天刚亮,我便穿上新衣,独自翻山越岭走五十里路去舅舅家拜年。母亲早逝,舅舅们对我格外疼爱。我表面上是去拜年,实则惦记着压岁钱。回程路过公社的新华书店——那是由一对上海知青夫妇经营的小店,他们过年也不打烊——我便将得来的压岁钱尽数换成小人书。《放牛娃王二小》《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这些英雄故事成了我精神世界里最珍贵的宝藏。后来上了学,晚上便和堂叔一起,在煤油灯下边抄边读那些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梅花档案》……虽然纸张粗糙,字迹模糊,却丝毫不减我们阅读的热情。

随着年龄增长,我的阅读范围也逐渐扩大。那些红色经典如“三红一林”(《红岩》《红日》《红旗谱》《林海雪原》)、《可爱的中国》《保卫延安》等,让我对革命历史有了更深的理解。读《林海雪原》时,我常在梦中跟随少剑波的侦察小分队穿林海、跨雪原。更有趣的是,上初一时,我暗恋上了“校花”学姐,竟大着胆子抄了少剑波写给白茹的情诗“万马军中一小丫……”送给她,意外赢得了她的芳心。这段因书而起的青涩恋情,成了我记忆中最甜蜜的片段。

十三岁那年,我初次接触《红楼梦》。少年心性,哪里懂得那些缠绵悱恻?只觉得贾宝玉女声女气,林黛玉哭哭啼啼,读不到一半便弃之一旁。直到中年重读,才体会到曹雪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深意。外国名著也渐渐进入我的视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柯察金的坚韧,《红与黑》中于连的野心与悲剧,《安娜·卡列尼娜》中爱情的毁灭……这些作品为我打开了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回首六十载人生,虽一直生活在底层,为生计奔波,但读书的习惯始终未改。那些书页间的故事,不仅给了我知识和乐趣,更塑造了我的精神世界。正如拜伦所言:“一滴墨水可以引发千万人思考,一本好书可以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读书使我明白,生活虽艰,但只要心中有光,便无惧风雨;读书让我知道,世界之大,文明之灿烂,个人之苦乐不过是沧海一粟。

如今,读书更成了我退休生活的慰藉。那些积累的阅读体验,使我得以写下二百余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在各类报刊和网络平台。每当我提笔写作,那些童年时在小人书中获取的想象力,那些从经典作品中汲取的智慧,便会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字里行间。

“一书一世界“,诚哉斯言。开卷有益,不仅益己,更能益人益民族;读书有利,不仅利民,更能利国利天下。那些在煤油灯下阅读的夜晚,那些为买一本书翻山越岭的日子,那些因书中情节或喜或悲的瞬间,都已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让我们一起读书吧!让书页间的智慧照亮我们的人生,让阅读的快乐代代相传。正如苏轼《和董传留别》中所言:“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物质的贫乏并不可怕,精神的丰盈才是真正的财富。那些小人书带给我的,不仅是童年的欢乐,更是一生受用的精神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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