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东报社出版 国内统一刊号:CN62-0013 代号:53-27






旧物里的光阴

高卫国

乡村大地融入夜色后,众多声音便会凸显出来。

庄稼拔节抽穗的声响,河流冲刷石头的浅唱,雨水从房檐滑过的滴答,还有虫鸣蛙鼓声声不歇。

这些乡村的记忆,在我离开村庄后,成为我脑海里碎片化的幻影,似乎一转身,我便跌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故乡那些熟悉的声音逐渐隐去,一同隐于岁月褶皱的还有那些浸润着昔日时光的旧物。

挂在墙上的柴筢早已老旧,钩状的筢齿没有了竹的光鲜,岁月消蚀中变得灰暗,斑驳的把梢尽显沧桑。不用的筢子一般都挂在墙上,筢子紧紧贴着墙壁,筢齿在上,筢把在下,在时光中静默。年少时,一夜北风刮过,黄叶飘零,地上便铺了厚厚的一层,这时候柴筢就派上了用场,秸秆和树叶慢慢拢入柴筢的怀抱。

院子里蹲着一个大水缸,半拉葫芦瓢就浮在水面上,那半拉葫芦除了自用,也是为过往商贩预备的。毒辣辣的日头下,走街串巷的小贩焦渴难耐,搬开一家大门的栅栏,走进院落,无需打招呼,操起水缸里的瓢,半瓢凉水下肚,如饮佳酿。有时候,祖父绕着水缸转了一圈,喃喃自语:“缸穿裙、大雨淋,看来要下雨了。”缸成了乡村天气变化的预言家。

桥头卧着一个牛槽,青石锻造,足有两米多长。年轻时当过队里饲养员的根爷,赶着几只羊从桥头经过,看着蹲在桥头的这个牛槽,忍不住摇了摇头。“啪啪啪”,随着甩向空中的鞭梢发出的几声脆响,桥下面传来了根爷吼唱的民歌:“东山后日头三万个,一个一个往西落。一辈子喝不完半井水,水罐罐儿都在那井台上破。”声音沙哑,曲调苍凉,根爷应当是从这黯淡的牛槽,望见了往昔岁月。

铁疙瘩,静静地坐在院内一隅,泛着乌黑的光泽,这时候它内在的灵魂尚未唤醒。一块生铁只有经过铁匠的锻造,才会闪耀灵性之光。铁匠们在合作社门口摆开了阵势,一人拉风箱,一人抡大锤,一人掌小锤,我看见火苗舔红的生铁扔进了盛满凉水的水盆里,伴随着吱吱啦啦的声响,一股白烟从盆内升腾而起,弥漫在空气中。

无形的风,因一个风箱而聚拢。风箱就是一个风的收集者,多用桐木板制作。“呼嗒呼嗒”的风箱喘着粗气,随着这呼嗒声,炉膛里的火苗一张一翕,跳跃的火苗映红了祖母爬满皱纹的脸庞。

早年,乡下最常见之物还有架子车,有人力车也有套牲口的,车的外观样式一样,套牲口的车略大。承载重物时,前后空当处各固定一个荆条编织的荆笆。有时候走亲戚也坐马车,乡下有民谣“坐大车,哐当当,去舅家,吃麻糖。”麻糖不是糖,是一种油炸面食,外面裹着薄薄的一层糖,泛着红光,仔细推敲应和油条同宗。

万物皆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旧物在完成使命后转身隐于历史的苍茫。如今,旧物以沉默代替了诉说,在无声无息的时光中静默。岁月辗转盘桓,光阴流逝嬗变,然记忆永不消亡,旧物里有过去岁月的温度。我仿佛从旧物身上,睹见了时光在轮回中亘古不变的往复,每一件旧物身上,都可以打捞逝去的时光,每一件旧物里都藏着一个渐行渐远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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