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

1

树杈上，还尚有冬天的残尸

两只喜鹊，便开始了旧巢的修葺

这很可能是未雨绸缪的出处

2

从树的底部，向枝头攀爬的芽

如果北风抽走它的梯子

它的梦就会破灭

3

节气就这么灵验。昨天

我破冰踩出的小湖

今天，竟然清澈见底

湖水里不仅有云的水袖

还有白鹤美丽的舞姿

4

一年之计在于春

我听见犁铧自己擦拭自己

镰刀动了一下，又安静了

一个荷锄的人，走在弯曲的山道上

像一个被琴弹飞的音符

5

春天，是一棵很美的树

但在树下不要贪睡。贪睡

铺天盖地的花，就会将你掩埋

甚至汹涌的青草把你吃掉

6

桃花盛开的村庄

蜜蜂要上演贝多芬的《小夜曲》

可惜！被一只苍蝇踩断了琴弦

7

春夜，月光比风透明

我只想把银河拉成一把梯子

攀上去，打开天的窗户

看天背后，与我的人间有什么不同

8

打坐幽篁里

我一遍一遍地向春天，念着经文

祈愿春天能更长一些

让冬没有登台表演的机会

9

一些事物，总是改变着

另一些事物。阳光改变冰河

改变阴影，也改变着树的形状

和土地的群像

我才发现春的秘踪

不是来自琴的键盘上

也不是来自一草一木

而是来自一个古典女子

与一位相公约会的

折扇和水袖

10

被雪关押了一冬的蚂蚁

终于让春风打开了门

蚂蚁像解放了似的，热血沸腾

那欢呼声，压死了惊蛰的春雷

11

是打翻了桂花酒坛

这谷雨的雨，如此柔绵，余味悠长

但我不打算在这雨里种上别的

只种我自己

12

猝不及防。倒春寒

一拳将我击倒。爬起时

一场大雪，改变了人间

风推搡着一棵老树

连根拔走了炊烟

13

花开没有私欲

也没有目的

只是“像万物一样

是眼睛的朋友”

14

一株草对一棵树说

都三月了，我必须返乡

树说：“那儿没有露水”

草说：有我的亲人啊

一定得回去，腐烂也得回去

15

春天万物都有欲望

至少要活来一次

石头与铁都想发芽

不过芽胚早已作了时间的先躯

16

笼子里的画眉

被春风撵得躁动不安

上跳下蹦，叫声不断

隔着笼子我喊：背起翅膀跑吧

那边有一女子等你画眉

17

在这处处闻啼鸟的时光里

我们不只给土地，种下布谷声声

更重要的是，给人心种上爱

18

春雪并不显得多余

倒显得非常珍贵

给万物做了铺垫

连梦都是花草绿茵

19

今日春分。将这绝美的春色

分你三分，分我一分

其余的统统返还给大地

20

春天的马车，从雪中驶来

满载百花之梦，草木心愿

绿从萌发到一天天泛滥

寂静的村庄，春风和炊烟一起扭腰

两道辙，两根发光的琴弦

弹出春之声，漫过塬上的清冷与沉寂

21

大坳里，一个撒种的人

口袋贴身。抓一把，撒一把

一群鸟飞过，像种子的翅膀

将天空擦得更蓝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