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 牛庆国

写河

我要写一条河

一条由我命名的河

在山峦起伏的村庄

当人们说起水

是一件平常的事

但我只写河水 和河水拐过的弯

为了保证河水的清澈

所有与水无关的杂质

我都不往河里写

看，黄河

指着地图 我给小时候的女儿说

看这条蓝色的线

弯弯曲曲 从这里到这里

再到这里

这就是黄河

过了好多天了

女儿却忽然指着我的胳膊说

看 黄河

我看见那里也有一条蓝色的线

也弯弯曲曲

吮

我看见羊羔跪乳

眼含热泪

我感到生命对生命的灌溉

庄严 神圣

除了河流 天地间

没有永久的声音

除了爱 这个世界

没有别的意义

母亲河

一条河流遍我身体里的每一片土地

给我足够的水分

河记着母亲的嘱托

要好好爱护她的孩子

热血沸腾 心潮起伏

都说的是这条河

每一个想法 都经过河的淘洗

每一件事 都经过河的允许

独坐

想河高于大海 山高于河

想树高于小草 云高于树

想屋顶高于头颅 天高于屋顶

想诗歌高于炊烟 苍茫高于一切

一个人独坐岸边

下巴上长出父亲的胡子

头上飘着母亲的白发

黄河湿地

从月亮上吹来的风

一直吹到了我们脸上

并把一件件往事

吹成一朵朵浮萍

只是浮萍想起来的

我还没想起来

一阵阵喧哗

不知是水流向了月光

还是月光流向了水

黄河古镇

请保持呼吸均匀 目光平和

过一会儿 石头就会长出绿苔

刚刚飘过的那团白雾不用解释

曾经跑过的马蹄也不用解释

我不知道一条河里装着多少绿

忽然 树丛里飞出一只白鹭

像往事中的一个细节

河滩上的苹果树

这么多人 在河滩上站着

这么好的阳光下

还穿着一身的绿蓑衣

走近了 有人就从怀里

给你掏出一只苹果

他们是那些没说几句话

就给你掏心窝子的人

看一只羞涩的苹果

把左脸交给阳光 左脸就红了

再把右脸交给阳光 右脸也红了

苹果红了的季节

黄河两岸 张灯结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