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 强
每次踏上归途,望见老家门前那棵大榆树,身体还在路上,心已经到家了。
榆树是多年前父亲亲手所植,在父亲精心管护下,茁壮成长。春天一到,榆树上便挂满了层层叠叠的榆钱,幽香可口,成熟后色呈金黄,随风四散飘落。夏天的时候,树冠亭亭如盖,茂密的枝叶遮住了院前的大片空地。
小时候,我常在榆树下看小人书,跟父亲学编筐笼、学搓草绳,听母亲讲故事。也常在榆树下抓蚂蚱、斗蛐蛐、给蜗牛建房、看蚂蚁搬家。榆树下有个旧竹椅,天气暖和的时候,我就躺在竹椅上休息,榆树细软的枝条就像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我的脸。
小学时,对家乡的皮影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便在榆树下搭建了一个露天戏台。开戏时,我们用事先修剪、装饰完工的玉米穗当影人,拿废旧的锅碗瓢盆做打击乐,武戏的打斗场面完全能应付,但文戏部分没有弦乐,就只能用嗓音哼唱伴奏。后来上初中,又开始痴迷篮球。将铁环先固定于木板,再缠绑在树干上,一个简易的篮球架就成了。
还记得,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午后,中考后,迟迟得不到信息的我,百无聊赖,便去榆树下打发时间。接近黄昏时,只见去县城探问成绩的父亲,从熟悉的小路大步走来,大老远就从兜里拿出红色封皮的录取通知书朝我使劲晃了晃。那一刻,我如释重负,眼里噙满泪花。父亲瘫坐树下,脸涨得通红,后背的衬衣被汗水浸透。那一晚,在榆树下,平时不爱说话的父亲倒像个演说家,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了他进城的种种经历。
家里的住宅几经更址,却次次不尽人意,母亲积劳成疾,加之我和弟弟考上师范学校,家庭开销与日俱增,父亲头上的白发一天天增多。入学前几天,学费依然没有着落,一家人便陷入焦虑之中。一天深夜,我起床小解,发现父亲一个人坐在榆树下的竹椅上,大口大口地抽烟。父亲的心事,榆树知道。
如今,每次离家行至村口,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回头,再望一望那棵榆树,再看一看家乡绵延的大山、层叠的梯田,还有那片我深爱着的土地。
家乡,我生命的摇篮。昔日萧条的小村庄,乘着乡村振兴的东风,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榆树前新修的宽阔马路,一头连着家乡,一头通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