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培华
春分过后,春天真的来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那是诗人笔下江南早春的风。而西北的春天,天气总是忽冷忽热,风中依旧带着一丝清冽的寒气。
作家迟子建说,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的确如此,春天的脚步在乍暖还寒中,一点点地靠近。一场春雪,几场黄风,挂了一冬的枯枝纷纷落地。这样的场景总会让人想起白居易的诗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乍暖还寒间,春天的水,说绿就绿了。春风拂过湖面,清波涌动。一波一波,像极了故乡那些起伏的山峦,一重一重,连绵不断。
东湖之美,源于堤岸上的依依垂柳。如果说董志塬的春是一个大舞台,那么第一个出场的一定是柳树。东湖多柳,九龙路亦如此。
我的单位在九龙路,办公室临街。坐在办公桌前,只要回头便能看到窗外清风拂柳的景致。柳树长芽了,枝条变软了,叶子变长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子里,我们跟着柳树的脚步感知着四季的变化。
我喜欢春天,喜欢柳树,也喜欢拍婀娜多姿的柳条。走近柳树,只见长长的枝条上缀着豆瓣似的芽苞,这些小芽匀称而密集。随手拽下一根,轻轻触摸,有点儿软。我知道那里正孕育着一片一片鲜活的叶子,只待二月春风这把剪刀去精心裁剪。一场春雪断断续续下了好些日子,那些褐色的芽孢迟迟没有生发。
东风浩荡,天气回暖,柳枝的腰慢慢地软了起来。柳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红褐,鹅黄,浅绿……这样的绿给初春肃然空寂的原野平添了几分生机。
喜欢苏轼的“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细雨微寒,柳枝稀疏,几分妩媚,几分落寞,几分旷达。喜欢在雨中看柳,周末恰好落了一场细雨。空气是湿润的,柳丝是湿润的。远远望去,堤岸上仿佛落下一树一树绿色的轻云,云脚的新绿是那么的温润。面对这样没有杂质的绿,心底会莫名地感动。
细雨如丝,“拂堤杨柳醉春烟”,春风沉溺在柳枝间,长长的柳丝像少女的秀发,在空中轻轻飞起,又缓缓落下。那是一种美妙的姿,亦是迷离的态。哪怕没有风吹,那种丝丝缕缕的韵味儿也令人欢喜。
这个季节,大概是柳树一年中最美的时候了。初春的柳树有多美,翻开唐诗便知一二。白居易的“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韩愈的“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王维的“渭城朝雨悒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这些诗句道尽了柳丝的纤细和柔美。
一湖春水,半城柳。深深浅浅的绿,正一点一点在风中席卷、铺展开来。
蒙蒙细雨中,一个人走在春风里。行至图书馆南墙角的几棵柳树下,停住了脚步。那里有一棵山桃树,桃花开得正艳。一天前,树上还只是寥寥几朵,满树的花骨朵正蓄势待发。
谁知一夜之间,山桃花全开了,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开了。那是一树粉白色的花朵,一朵,两朵,三朵,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奇妙的世界。花瓣上挂着一滴透亮的雨滴,有风拂过,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滴落。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歌声,“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歌是我喜欢的,唱歌的人却有点儿跑调儿。城里不知季节变换,而北国的春天真的已来临。弯腰拾起树下的一截柳枝,轻轻甩了甩,轻飘飘的,很柔软。试着拧了拧,那层暗红色的树皮却纹丝不动。
忽然想起小时候村口的那棵老柳树,树干遒劲,枝叶繁茂,静默里透着温柔和坚韧。贫瘠的日子里一帮孩子们总是骑在树杈上,你推我搡,吹着用柳枝拧成的“咪咪”哨,那声音带着山风独有的清亮。
一棵柳树记得所有的时光,多年以后,清脆的哨音依旧在风中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