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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里白苏

□ 张宁

那天回到老家,一开车门就闻到了香味。那是一种厚重的气息,浓烈而不妖娆,轻轻飘进鼻孔。父亲站在阳光下,看我抽着鼻子,笑着说:“闻到了吧?我种的荏成了。”我这才看到,不远处麦场边的那片地,已被绿色挤满。正因为这片荏,鸟叫声都比以往热闹。

那可是好东西,趁绿收回来,否则荏籽会干得一碰就“沙沙”掉下来。竖着堆垛,晒干,用梿枷打,小米粒大的籽就窸窸窣窣掉下来。用扫帚扫齐,撇去干枝碎叶,收获为数不多的深褐色果实。

小学时老师讲过,平常看来很土的作物,大都有“美名”,比如《诗经》里的“九月叔苴”,“苴”就是指麻籽。而简简单单一个荏字,毫不拖泥带水,也有另一个名字叫白苏。

现在那一片白苏就繁茂地长在那里,高大的枝蔓挡住了视线,鸟叫声伴奏着,宣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看着,嗅着,居然觉着饿了。不是肠胃,而是回忆。我还没见过收割白苏,一是种得次数少,二是没碰上收割时机。要在阳光强烈之前收割,最好趁着夜间的露水,这样枝叶、穗头上都是潮湿的,避免荏籽掉落下来。

“今年让我收吧,就这么点,要不了半天,保证中午之前收完。”我信心满满给父亲承诺。父亲憨笑两声,应了下来。

第二天,我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外面传来“咔咔”的声音,我连忙爬起来,果然,收割已经开始了。父亲解释道,清早起来感觉会下雨,看我睡得香,就先收割了,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我已经好多年没收过庄稼了,最后一次还是在高中暑假。“咔咔”声逐渐消失,所有白苏都倒下了。枝蔓离开了主干的支撑,闲散地瘫倒在地上,一堆一堆,地里的香气达到了顶峰。

收割是一回事,码到麦场是另一回事。因为顾忌被枝叶划到,就侧着脸使劲收拢,细小的枝叶不停地被掰断,“啪啪”声响成一片。不能再多了,一次最多抱两捆,看不清眼前和脚下,只能侧着脸、探着头,一趟一趟往苫布上堆放。等太阳晒起来时,半面麦场已被稠密的白苏堆满了。

毫无疑问,此刻的麦场是最香的。不仅是荏穗,被割断的茬口都在往外冒香气,香气迅速蒸腾,汇入头顶的云,天空都开始香了起来。

父亲看了看太阳说:“照这个天,两天就能打下荏籽,刚好给你带上,回去了给娃包荏包子吃。”荏堆看似稠密,其实也就能打几十斤荏籽,能卖千把块钱。父亲见我犹豫,说:“种的时候就没打算卖,就是留下给咱们吃的,新打的荏,包包子香!”

我最终还是没能带上新打的荏籽。我们在麦场商量好之后,不久就来了乌云,害得我和父亲一阵忙活,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三天阴雨,我驱车返程时,也不见放晴的迹象。

回程下高速之前遇上堵车,前后都看不到尽头,大家索性都熄了火。我打开手机相册,看见了茂密的白苏,吐穗的玉米,盛开的牡丹花,院中央水盆里的莲叶,甚至地里鸟儿的特写。原来我带了这么多回来,感觉一下丰盛了起来。

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放下车窗便闻到了熟悉的香气,就在前面的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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